第 29 讲 宗教出于理性
伯克富《系統神學》導論| 林慈信牧師講授
目錄
宗教出于何方？
（The Seat of
Religion, Systemic Theology, p. 106）
1. It has it‘s Seat in the Intellect
第一，出于理性。
伯克富是表面的方法来表达，他说宗教在于理性，就以黑格尔为代表。他 说，黑格尔认为，宗教就是一种知识，人的生活只不过是一个思想的过程，而宗教就是这个 过程的一部分。在人这个有限的灵、有限的精神（人跟精神，出自同一个字，德文是 Geist， 英文是 spirit）里，那位 “绝对的” 就自我意识化了，就是在人里面，神就醒过来了，而这个 绝对者的自我意识，就是说在人的精神里面，这个绝对精神的自我意识，就是宗教。
按照这个观点来说，宗教不是感觉，宗教不是行动，乃是知识。同时，它也不是最高的 层面的知识。这种的宗教知识是以宗教象征作为外衣穿着的。就是说宗教的外衣，是象征 ——不论是偶像也好，我们的音乐、仪式都是象征。哲学就从这种象征性的想象性的艺术性 的东西，来提炼出哪些是理想的，是长存的，持续的。因为宗教总不脱离一个阶段，就是只 懂得用具体的、想象的方法来了解现实的。哲学就在这个象征的层面的后面，去发现那个纯 理性的理念。
讲得很玄，那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记得吗？康德说，下面的是理性和科学，现象界；上面的是宗教界。宗教界，就是讲道德的：神，永生，爱啊等等。美术、象征当然是属于上 面那层喽。黑格尔是很不服气的。黑格尔不服康德把理性跟科学放在楼下，放在现象界。而宗教，就没有理性可谈了。而黑格尔说，是的，宗教是楼上那些讲神啊，什么爱啊那些的， 音乐、艺术、偶像，那些具体的、艺术性的、想象的那些的象征。但是，他不甘心让康德说 上面没有理性，理性哲学还是要提炼出这个象征背后的理念。
伯克富说：以知识来说明宗教的本质是不对的。因为它把宗教约化为一种不完全、不完 整的哲学。这样子说呢，人的知识、人的哲学就决定了人的敬虔了。当然在宗教里面有知识， 但是那是一个特别一种的知识，而达到这种知识，并不等于达到宗教的最高的境界。科学也 是以知识来作目标的，但是宗教是寻求安慰、平安跟救恩的。不但如此，宗教的知识，不但 是理性的，而且是经验的，是一种带有情感和行动的知识。宗教不仅仅是理性的，也用上了 感情跟意志。
伯克富就是在知、情、意这三方面在做文章，他没有看到，他没有说出（不晓得有没有 看到）：黑格尔这种 “宗教是象征再加上哲学来提炼一个理性的知识出来”，其实是一种康德 之后的阿 Q 精神。为什么说它阿 Q？因为康德说理性和科学是找不到上帝的，我们也不去 找，我们楼下只不过在讲事物的外表，我们研究东西多么长多么重，它们之间有怎么的互动、 化学作用，我们研究这些，哲学也是研究理性范围的。宗教不是，你们基督徒、宗教人士在 楼上搞神、真理、自由、永生、道德，很好！因为我们社会也需要你们导人行善嘛，很好， 但是，我们理性不碰这范围的，你们就搞你们的宗教好了。黑格尔不服气，他说不是的，宗 教是讲这些象征的东西，但是哲学也可以提炼出一些东西来的。提炼出什么呢？提炼到最后 呢，什么东西就没有了，就是什么“绝对的”，在有限的里面的自我意识。
那为什么要讲这么多，跟我们中国教会有什么关系，跟我们中国有什么关系？我们中国 所讲的“唯心” 就是这个，“唯物” 我们知道是什么了，唯心就是这个，唯心就是康德把宇宙破 碎了成为下面的理性，上面的宗教，破碎之后呢，黑格尔硬要在上面宗教的层面再建立一个 有理性的真理。这个是空中楼阁，是阿 Q 精神造出来的空中楼阁。
是的，唯心是不可靠的，不是因为唯物是真理，唯心是错误，乃是因为康德这种要人完全独立自主、离开神，用人的理性来把宇宙分类，分成两个范围之后，宗教的范围已经没有 理性的规则了。黑格尔就硬要把理性放回去宗教范围，宗教的象征加上理性的提炼。所以唯 心是要不得的，因为它是在一个人文主义打破了宇宙之后，又用人文主义来重新建立一个空 中楼阁。很复杂。
康德本身已经是很可恶的了，他把文艺复兴带来的理性主义跟科学主义集大成然后说： 宇宙没有真理，真理是楼上你们宗教人士搞的。黑格尔说：我不服，还是有真理，叫精神。 但他那个精神，他又不批判康德，康德的哲学太过强而有力了。黑格尔在上面做文章，他只 是说我在上面再盖一个真理。但这个真理呢，你看它是“ 无限的在有限里面的自我醒觉” ，这 么奇怪的，就是马克思讲那个辩证嘛，正反合反合反合……，不过黑格尔是从上面讲的，马 克思把它倒过来，从下面讲正反合反合。正的是奴隶制度，再反一下变成封建制度，再反一 下变成中产阶级工业制度，再反一下变成社会主义制度，在下面、在物质层面。黑格尔也是 辩证的，但是唯心的辩证。唯心的、唯物的辩证，都是因为康德说理性找不到真理，所以黑 格尔说我还是搞真理，不过这个真理我知道啦，没有绝对，好啦，我的真理是空中楼阁，但 是呢，是会变的，正反合反合……。康德把绝对真理的可能性打破了，没有可能找到绝对真 理的。黑格尔说我要讲绝对真理，从宗教这些象征里提炼最绝对的，不过是辩证的，能变的， 绝对的但是能变的。所以黑格尔所讲的东西很难摸得到。然后再加上存在主义、齐克果之后， 最后才到巴特——康德、黑格尔、加上齐克果的存在主义，最后才到巴特。我们会不断重复 讲康德、施莱马赫、黑格尔，然后到巴特，每一段伯克富都会提出现代的宗教观、启示观、 什么观什么观，每一次我们讲伯克富都有这段。所以我们慢慢慢慢浸淫在这些现代神学历史 里面，每次听一段，慢慢就听懂了。我不期待你第一次听懂，不要紧，听第二、第三…第六、 第八次，都听厌了，林老师老是讲这些东西，因为伯克富老是讲这些东西啊，我就把书里面 的不过加上一个从范泰尔来的批判，来解释更清楚。
康德之后（黑格尔是康德之后），人的知识论是没有确据的，你不可能真的有把握地认 识真理的，黑格尔是属于一个康德之后的哲学家。
好了，现在我们来讲意志。
2. It has Its Seat in the Will
第二种的学派，认为宗教是在于意志，这种有古代第五世纪的伯拉纠主义，有十六、十 七世纪的亚米念主义，有十七世纪的苏西尼主义，苏西尼就是宗教改革之后，第一派不相信 三位一体的。苏西尼主义是很理性的，不相信三位一体的。自然神论就把理性当做是上帝启 示的标准、审判官，然后再来理性主义。
再说一次：伯拉纠主义是第五世纪，它讲什么的？讲人本身有良善，可以救自己。奥古 斯丁说：不是的，人是大罪人，完全需要神的恩典。奥古斯丁所驳斥的就是伯拉纠和半伯拉 纠主义，第五世纪。亚米念呢？亚米念是讲人的自由意志的，它讲人的自由意志是绝对的自 由，人想要做什么都可以，神都不能管的，十六到十七世纪。苏西尼呢？也是一种很理性的 神学，他们反对三位一体的。自然神论的黄金时期是 1710 年代，他们说：理性来判断启示。 记得吗？―人间凡百有耳可听‖就是人的理性的耳朵里面，理性来判断太阳、月亮是不是在见 证神。理性主义就是高举理性。他们认为基督教是一种新的法律 nova lex，他们强调，信心 就是一种的顺服。教义是用来推动敬虔的，所以教义只不过是一个手段，虔诚的生活才是目 标。
康德就特别把宗教就是道德发扬光大了，因为康德认为，超自然的东西，是超越理性的， 纯理性是抓不到的。所以，这些上帝啊、道德啊、永生呢，只不过是 “实践理性”，不是纯理 性，只是道德的理性所推出来的结论。 我再说一次：楼下是纯理性，不讲神啊、永生啊、道德的。为什么要爱人如己？那是理性说不出的。楼上叫“实践理性” 。为什么叫实际的理性呢？因为唉…是啦！我们理性跟科学 不能证明神存在，不能证明圣经是神的话，但是呢，你说把教会关掉也不行，因为社会需要 道德嘛，不然的话，谁来管人类之间的秩序呢？所以我们需要一种判断式的、实际判断的理 性。它的意思就是说，因为社会需要，所以我们来一个 “GOD” 的观念，我们还不把它废除。 神、道德、敬虔、永生这些是道德的观念，所以宗教就是道德。那道德呢，是按照道德命令、 绝对命令，伦理道德是按照 “绝对命令” 来决定的。什么叫绝对命令呢？下面先解释一句话： Moral duties are fundamental in the life of man. 在人的生命中，道德的责任是最基本的， and religion
begins at the point where man recognizes these duties are devine
commands. 那宗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是当人发觉到这些道德义务、道德责任是神所 吩咐的，也就是说 where he comes to the discovery that God requires
these duties of him， 神要求人要尽这些责任。
请记得啊，康德不认为人的理性可以证明有神的。神是什么？神是一个观念，不是我们 讲的三位一体、有真有活的神。康德是德国的大学教授，那德国的大学都有教堂，有崇拜的， 康德也不例外，穿好教授的袍子就去做礼拜。但是一到了教堂门口，他就从旁边溜走了，他 不相信做礼拜这套东西的。
我用一个中国的例子来说明康德这个神：神吩咐人要爱人如己，所以我们必须爱人如己。 做人用理性来想，当然啦，爱人如己是最合乎逻辑的——他没有看到人的罪性。我用中国的 一个例子来说明：1988 年，六四之前的圣诞节，我被邀请做代替的讲员（有一个讲员他不 能到，我去充当讲员），是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就是加州大学的本校和斯坦福大学一些很 精英的中国大陆知识分子，向他们传福音，一个福音营。我第一天晚上就说，你们不要客气 哦，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发，他们就随时发。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讲道，整个晚上回答问题， 第二天也差不多如此。我发觉跟他们谈话的时候，我们用普通话讲，rororo 陕西的，舌头 比我卷多五倍，讲话有时候听不懂，“ rorororoo God rorororoo~ God”他们讲到神的时候， 就用英文讲 God，其余的字都是普通话的。有没有发现这种现象？这是
80-90 年代的知识 分子，在国内的，他讲到基督教的神就用 God，你们的 God 什么什么，他不说你们的神或 是上帝的，他就用 God 这个字。我在想为什么他们讲话一讲到我们的神就用 God 呢？是比 较时髦一点吗？是美国化一点吗？再想深一层，是不是他们心目中的“God”，其实就是西方 哲学历史里面（他们也不晓得懂多少哲学历史啦），总之他们的西化了的思想世界里面一个 观念叫做 “God” ，就好像逻各斯 logos，在耶稣基督时代的知识分子，你讲到 logos，就好像 我们讲到是 God，哇，大家醒起来想什么叫“God”，很精彩的一个观念。神是一个观念而已，
不是一个有位格的神，这完全是康德的做法。所以中国的知识分子口里面用英文讲 God 不 是偶然的，我在想肯定是在哲学历史里面康德，然后康德之后的十九世纪的哲学，在在地影 响中国现在的知识分子。
好我们继续讲，康德认为，道德、宗教道德都是因为 God 神吩咐人要爱人，这叫 “绝对 的命令”（categorical
imperative） 。所以，道德的根基不是宗教，道德乃是宗教的根基，宗 教就是道德，所以康德之后的十九世纪自由派神学，就是讲道德的。所以到了这个自由派神 学传到美国，1880 之后传到美国，起初也没有什么，只是在神学院里面影响，后来进到教 会，你就看到自由派的神学，他们很喜欢在主日崇拜讲道的时候，讲书评、讲时事评论、开 开音乐会，总之是劝人为善就是了。这是从康德特别开始发扬光大。不是说康德以前没有， 也有的。宗教就是道德，柏拉图的时候就有了。康德就把它推到逻辑的极端，宗教就是道德。 人是在道德上自主的，宗教不再是客观了。
好了，现在伯克富伯来批判，伯克富说：但是，一个没有宗教根基的道德，它本身不可 能有宗教性的。不但如此，伯克富说：宗教不仅仅是道德的行动，道德的行为，宗教也有讲 知识的。也就是说，康德所容许的知识以外，更大、更多的知识的。不但如此，在宗教里，人要把自己降服在神的面前，这样子他就可以脱离罪疚和罪污，这样子就能够进入到救恩一 切的福分，这个就是信心所带来的奖赏。这些是伯克富的反应、批判。所以这种道德性的宗 教观，好了，下面他说，他先来批判美国了，下面这个批评美国，跟我们华人教会很有直接 的关系的。他说：美国的宗教，都是受了黎敕尔的影响，也受了康德的影响，也受了詹姆士 的实用主义的影响。
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实用主义，或者先解释为什么有实用主义。首先，大家知道在五四运 动的时期，胡适讲 “少谈一点主义，多解决一些问题” 。胡适是杜威的学生，杜威是詹姆士 的学生，所以胡适带来的就是美国的实用主义。杜威是
1920-1921 到中国讲过学的，杜威之 前有詹姆士，或者詹姆士·雅各（William James） 。他们讲什么呢？就是宇宙没有什么绝对 的真理，重要是解决具体的问题。
我们下一节再继续讲美国实用主义的宗教。不过，现在我们先要看到一点，我们福音派 的基督徒常常沾了这种的实用主义，“哎呀，不要谈这么多什么神学、哲学，只要把教会搞 得好就好了，多人信主就好了。” 这个完全是实用主义。
为什么美国不单是教会而且是文化、整个社会受到实用主义的影响呢？有人是这样说， 有历史学家这样来猜测。他说研究美国民情的（就是研究美国这个民族的文化的，有很多历 史学家的） ，有一位写了一本书叫《处女地》（Virgin Land） 。美国这个地当然不是处女的， 本来就有红印第安人在很多年了。但是，毕竟白人来开发，杀掉很多很多的红印第安人。因 为白人要开拓、要开发，所以，他就靠自己嘛，他要解决很多的问题：水哪里来啊？我们要 砍木当柴烧，然后要盖房子；盖了房子之后，要养马、养牛、养羊等等，要种五谷，很多事 情要做的。从清教徒时代（1620、1630）到 1850、1860 向西部，你们看到牛仔片那种的 开发，这个枪 “响嘭”
一下，大家都骑马 “啪啪啪啪” 跑，跑去哪里呀？跑到哪里，他把旗子 一插下来，那么就是他的。这种的开发精神，让美国没有产生太多的哲学家。美国都是解决 问题的。电话、电报美国发明的，汽车（引擎不知道是不是美国）汽车是吧？最后到火箭， 洗衣机、冰箱等等等等，美国是要解决问题的。这种的精神就给我们教会染上了，坏处是对 真理、对教义不重视，只是传福音，向外，人多，用什么方法把事情搞好了就够了。
当然，我们不能够只是讲哲理而不做事、不侍奉，但是光是跑得很累，而不回到真理、 神的话面前，去好好问究竟我信的是什么，究竟我信的神是怎么一位神，也不对的。实用主 义刚好跟我们中国的儒家思想的一半结合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半，不是寻找天道那 半，是实际的那一半。所以实用主义有它很活泼的一面，但是很值得我们重新再三讨论。我 们下一节再继续讲宗教的所在地乃是意志，乃是道德行为这个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