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典:神赐给我们什么?
摘自《宗教改革为何仍然重要》,作者Michael Reeves 和 Tim Chester, Inter-Varsity Press London,
England, 2016
马丁路德在宗教改革前,教导他的学生说,人得救是靠恩典,“不是因为我们的功德,”救恩“出于应许人的神纯粹的怜悯”。这种教导丝毫不令罗马宗教裁判所的人感到诧异,因当时仍是修道士的马丁路德持守的,正是罗马自己的神学;他忠心教导标准的中世纪罗马天主教教义,就是人得救是靠恩典。
当时的罗马天主教人士对此不感到诧异,但也许你会感到诧异。宗教改革爆发,岂不完全是因为罗马天主教错误教导人靠行为得救吗?但这并没有完全把握实情。更要紧的,这未能把握改教家们奇妙和敏锐的信息。
中世纪罗马天主教对恩典的理解
宗教改革前的马丁路德教导说,得救“不是根据我们的功德,而是根据一位怜悯人的神纯粹的应许”,这听起来非常“宗教改革”,但他接着解释:
“一切都是神施恩赐下,只是根据祂怜悯的应许,但祂要我们竭尽所能为此作好预备。”
因此根据这种教导,神确实凭恩典施行拯救,但恩典是赐给为此“作好预备”的人;或按当时其他人的教导,“神不会不把恩典赐给尽全力的人。”
按照这种神学,神是圣洁,但我们在灵里是懒惰,只有圣洁的人才能上天堂,与一位圣洁的神在一起;我们不能鼓足干劲成为真圣洁。因此神赐我们恩典,“恩典”就像一罐灵命的红牛,人不能鼓足干劲成为圣洁,神就赐人恩典,人就突然变得更热心、更有能力。
这是一种靠恩典得救的神学,但绝对不是唯独靠恩典得救的神学。它认为,神提供了恩典,是人要赚取永生就必需的动力,但恩典并不实际赐人或保证人得永生。恩典的红牛是给想要和追求恩典的人的,恩典拯救人,只是指它使人能成为圣洁,人以此圣洁赚取他们的得救。
二十一世纪的抗罗宗和福音派人士可能会认同这一点,人仍把恩典看作是神分发给人的祝福,我们知道神赐人恩典施行拯救,但我们仍看自己、看我们的行为,以此认识我们在神面前的地位。我们本应坦然无惧来到神施恩的宝座前,但实际上我们的罪和失败让我们退缩;我们无视耶稣的拯救,觉得因我们的行为不良,自己就不能来到圣洁的神面前。
宗教改革对恩典的理解
身为改教家的马丁路德教导说:“不是行得多的人为义,而是不靠行为,多多相信基督的人为义。恩典不是神在我们的义行这根基上建造,恩典不是神帮助我们行义。神不是在我们的根基上建造,而是从无创造出生命。”这意味着马丁路德不是求神帮助,然后最终靠自己,而是转过来完全依靠基督。
马丁路德说:
“神的爱不是来寻找,而是创造这爱所喜悦的……神的爱不是求它自己的善,而是发出善,赐下善。因此罪人显得有吸引力,这是因为他们蒙神所爱;他们不是因有吸引力而蒙神所爱。”
按宗教改革的思想,恩典不再像是一罐灵命的红牛,它更像一场婚姻。马丁路德讲福音就像“基督这位富有、自己就是神的新郎”,与“这贫穷、邪恶的妓女结婚,救赎她脱离她一切的邪恶,用祂一切的美善装饰她。”在婚礼上,一场奇妙的交换发生,这位君王取了祂新娘一切的羞耻和欠债,这位妓女领受了她新郎所有的财富和王的地位。耶稣和凭信心与祂联合的人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
“基督充满恩典、生命和救恩,人充满罪、死和定罪。现在让信心临到他们中间,罪、死和定罪成为基督的,而恩典、生命和救恩归给人;因为如果基督是新郎,祂就必须把祂新娘的事情取过来,把祂的东西赐给她。如果祂把祂的身体、甚至连祂自己都给了她,祂岂不会把祂一切所有给她吗?如果祂接受了新娘的身体,祂岂不会把她一切所有都取过来吗?”
在这故事里,这位妓女发现她已被立为王后,这并不意味着她行事为人总是有王的风范,但不管她表现如何,她的地位是王的地位,现在她是王后。信徒也是如此:她仍是罪人,还会跌到、走偏路,但她得到王的完美新妇这义的地位。一直到死,她都是既是完全为义(她在神面前的地位),也是罪人(按她的行为)。.
这意味着,信徒把自己的行为当作衡量自己在神面前义的准确尺度,这是完全错的。她的行为和她的地位是有分别的。这位妓女与王生活,感受到从祂爱而来的安全感,就会变得越来越像王后,但她不能变得超越王后。同样,随着时间发展,信徒会变得越来越像基督,但绝不可能变得更为有义。因此,因着基督,而不是她行为表现的缘故,罪人就能经历一种击破绝望的信心。
“她的罪现在不能摧毁她,因为这些罪放在了基督身上,被祂吞没。她有了在她丈夫基督里的义,她能以这义作为她自己的义夸口,面对死亡和地狱,她能满有信心将这义与她的罪摆在一起,说:‘如果我犯了罪,但我相信我的基督,祂没有犯罪,祂的所有都是我的,我的所有都是祂的。’”
什么是恩典?
罗马天主教靠恩典得救的观念和宗教改革唯独靠恩典得救的信息,两者的分歧比一眼看上去要大得多,不仅在于“唯独”这一个词;对双方来说,“恩典”一词的含义本身就有很大分别。
在罗马天主教的思想当中,恩典被看作是一样“东西”,像红牛一样的一种力量或燃料。天主教徒会祷告说:“万岁,充满恩典的马利亚!”仿佛马利亚充满了属灵的咖啡因。也许天主教对恩典的这种观念,是最清楚体现在红衣主教纽曼(John Henry Newman)《赞美至高至圣者》这首赞美诗的最后一部分:
愿比恩典更大的恩赐,
炼净我们的血肉之躯,
就是神的同在与祂自己,
一切属神的精髓。
按纽曼的想法,“神的同在与祂自己”与“恩典”是不一样的。恩典是一种恩赐,但神的同在,是“比恩典更大的恩赐”。
马丁路德和他的改教家同袍根本就不是这样看恩典。对他们来说,“恩典”根本不是一样“东西”,恩典而是神位格的仁慈,藉此恩典,祂不仅加我们能力,还拯救我们,并且(请留意与纽曼的对比)藉着恩典白白地把祂自己赐给我们。或更精确地说,不存在着恩典这样的“东西”;只有基督,基督是神白白赐给我们的祝福。这样,马丁路德就愿意不多多抽象讲“恩典”,而是多多讲基督。例如:
因此,信心使人称义,因它抓住并得着这宝贝,就是眼前的这位基督……凭信心抓住,活在人心中的这位基督是基督徒真正的义,因这义的缘故,神算我们为义,赐我们永生。
换言之,我们在福音中领受的恩典和义,不是别的,正是基督祂自己:“基督……是神的大能、公义、祝福、恩典和生命。”
唯独在恩典之下生活
凡知道神因耶稣,而不是他们的行为有多好而接纳他们、爱他们的人,都可以得着就像基督祂自己一样稳固的信心;在基督里他们有一种无可超越的义,这义就像基督“昨日今日一直到永远,是一样的”(来13:8)。
但他们是否会太过有信心,天堂在手,他们会不会觉得他们可以“仍在罪中,叫恩典显多”(罗6:1)?许多罗马天主教徒听到改教家的信息时有如此疑惑,从那时起,不仅罗马天主教人士看到这危险。在二十世纪,路德宗牧师潘霍华看到周围的人和教会向希特勒屈服,认为一种对恩典的错误态度要为此负部分责任。他抨击那种“廉价的恩典”:
廉价的恩典意味着称罪为义,而不是称罪人为义。人说,唯独恩典做成一切,因此一切都能保持原样……廉价的恩典是传讲赦罪却不要求悔改……廉价的恩典是没有作主门徒的恩典,没有十字架的恩典,没有永活和道成肉身的耶稣基督的恩典。
潘霍华说的“没有耶稣基督的恩典”确实是关键,因为“没有耶稣基督的恩典”,正是改教家们避而远之的。他们传讲唯独恩典的信息,并不是给人更多那是“东西”或灵命燃料的“恩典”,他们向人传的是基督。换言之,唯独靠恩典得救只是唯独靠基督得救的另一种说法。路德写道:“通过相信基督,基督的义成为我们的义,祂的一切都已经成为我们的;其实,祂自己成为我们的。”这就让唯独恩典的信息和廉价恩典的信息有了天壤之别。
正如在理想的婚姻中, 一男一女联合,为的是得到彼此;同样,信徒信靠基督,与祂联合,为的是得到祂。首先和最重要的,不是为了得到天堂、义、生命或任何别的祝福,而是为了得到基督,所有其他这些福气是在祂里面藏着。比如,使徒保罗非常强调唯独靠恩典得救,他在腓立比书说,他情愿离开,不是为了“上天堂”,而是要“与基督同在(腓1:23)。对他来说,天堂最大的吸引就是基督。
这意味着人不接受使人成为圣洁的基督,就不能真正领受使人称义的基督。信徒唯独信心白白领受的永生是圣灵的生命,圣灵改变我们,让我们越来越圣洁,越来越像基督(林后3:18)。这意味着圣洁的生活不是在福音背后隐藏起来、让人感到尴尬的附加条件,躲在唯独靠恩典的好消息背后的陷阱。唯独靠恩典得救,这本身就是奇妙的好消息:通过这福音,神行事,使我们得自由,不仅脱离将来罪可怕的刑罚,也脱离罪目前辖制的权势。唯独恩典是最有能力的解放信息:完全解放脱离地狱,渐进解放脱离地狱污秽但让人上瘾的气息。因此保罗可以这样说:因为神救众人的恩典已经显明出来,教训我们除去不敬虔的心和世俗的情欲,在今世自守、公义、敬虔度日,等候所盼望的福,并等候至大的神和我们救主耶稣基督的荣耀显现。祂为我们舍了自己,要赎我们脱离一切罪恶,又洁净我们,特作自己的子民,热心为善。(多2:11–14)
因为真正的恩典绝不是“没有耶稣基督的恩典”,保罗按理性能将“白白的拯救”与“行善”并列传讲,并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你们得救是本乎恩,也因着信;这并不是出于自己,乃是神所赐的;也不是出于行为,免得有人自夸。我们原是祂的工作,在基督耶稣里造成的,为要叫我们行善,就是神所预备叫我们行的。(弗2:8–10)
这不存在任何张力,因为只有一种真正的生命,相信的人白白得救要得到的生命:脱离罪的捆绑,认识神,与神良善、圣洁的生命有份的生命。
“我的锁链滑落”
历世历代一贯的见证,就是认同神唯独通过祂的恩典施行拯救的人,认识到这信息是至为甜美解放的信息。马丁路德发现这一点时写道:“我感到我完全得到新生,通过敞开的大门进入乐园。”若干年后,英格兰的丁道尔把这称为“美好、让人欢喜和喜乐的消息,让人心喜乐,让他歌唱、跳舞、欢喜跳跃。”
十七世纪《天路历程》作者的约翰班杨对此信息的反应,就是当他发现他的义完全是在基督里,而不在于他自己,就高声欢呼:“现在锁链真的从我腿上滑落,我从患难和铁链中得脱。”
十九世纪的查尔斯▪卫斯理,描写他发现神的拯救,说这是“完全的怜悯,无限和无条件”,他在他著名的赞美诗《奇异的爱》中写道:
.我灵受困,多年在牢狱中,被罪包围,黑暗重重;
主眼发出复活荣光,我灵苏醒,满室光明!
枷锁脱落,心灵获释,我就起来,跟随主行。
不再定罪,心中除尽忧愁,我拥有主幷祂所有。
主内生活,让祂居首,穿起义袍,圣洁无垢;
坦然无惧到宝座前,借主救赎获得冠冕。
对班扬和卫斯理来说,唯独靠恩典得救的信息是关乎从监狱逃脱的信息。
今天情况依然如此。它依然是人得终极解放的唯一信息,这信息有最大的能力,让人得释放兴旺。唯独靠着恩典,那些知道自己是失败的人,他们经历的,并不只是从神而来一点点灵里的助力,帮助他们做得更好;他们能经历在基督里全新和得胜的身份。他们能经历得救的确据,得释放脱离罪责,与一位关怀他们的大能天父有甜美亲密的相交。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开始衷心愿意跟从主,祂是一切恩典和各样美善的源头。他们可能曾经有赚取永生的强烈愿望,企图成为圣洁;现在他们努力成为圣洁,是出于一颗被改变的心,要得着基督,看见祂仁爱、良善、慷慨和祂一切圣道的美。